1、郭橐駝,不知道他最初叫什麼名字。他患瞭脊背彎曲的病,脊背高高突起,彎著腰走路,就像駱駝一樣,所以鄉裡人稱呼他叫“駝”。橐駝聽說後,說:“這個名字很好啊,這樣稱呼我確實恰當。”於是他舍棄瞭他原來的名字,也自稱起“橐駝”來。
2、他的傢鄉叫豐樂鄉,在長安城西邊。郭橐駝以種樹為職業,凡是長安城裡經營園林遊覽和做水果買賣的豪富人,都爭著迎接雇傭他。人們觀察橐駝種的樹,或者移植的樹,沒有不成活的;而且長得高大茂盛,果實結得早而且多。其他種植的人即使暗中觀察效仿,也沒有誰能比得上他的。
3、有人問他種樹種得好的原因,他回答說:“我並不能使樹木活得長久而且長得很快,不過是能夠順應樹木的自然生長規律,使它的本性充分發展而已。凡是種植的樹木,它的本性是:樹木的樹根要舒展,它的培土要平均,它根下的土要用原來培育樹苗的土,根周圍的搗土要緊實。這樣做瞭之後,就不要再動,不要再憂慮它,離開後就不再管它。栽種時要像對待子女一樣細心,栽好後要像丟棄它一樣放在一邊,那麼樹木的天性就得以保全,它的本性也就能夠得到充分發展。所以我隻不過不妨礙它的生長罷瞭,並不是有能使它長得高大茂盛的辦法;隻不過不抑制、減少它的結果罷瞭,也並不是有能力使它果實結得早又多。別的種樹人卻不是這樣。種樹時,樹根拳曲著,又換瞭生土;給樹培土的時候,不是過緊就是太松。如果有能夠和這種做法相反的人,就又太過於吝惜它們瞭,擔心它太過分瞭;早晨去看瞭,晚上又去摸摸,已經離開瞭,又回來望望。更嚴重的,甚至掐破樹皮來觀察它是死是活著,搖動樹的根部來看培土是松還是緊,這樣樹木的天性就一天天遠去瞭。雖然說是喜愛它,這實際上是害它;雖說是擔心它,這實際上是仇視它。所以他們種植的樹都不如我。我又哪裡有什麼特殊本領呢?”
4、問的人說:“把你種樹的方法,轉用到做官治民上,可行嗎?”橐駝說:“我隻知道種樹罷瞭,做官治民,不是我的職業。但是我住在鄉裡,看見那些官吏喜歡不斷地發號施令,好像是很憐愛(百姓)啊,但百姓最終反因此受到禍害。從早到晚那些小吏跑來大喊:‘長官命令:催促你們耕地,勉勵你們種植,督促你們收獲,早些煮繭抽絲,早些織好你們的佈,養育好你們的孩子,喂養好你們的傢禽牲畜!’一會兒打鼓招聚大傢,一會兒鼓梆召喚大傢。我們這些小百姓停止吃早、晚飯去慰勞那些小吏尚且不得空暇,又怎能增加我們的生產,使我們生活安定呢?所以我們既困苦又疲乏,像這樣(治民反而擾民),它與我種樹的行當大概也有相似的地方吧?”
5、問的人說:“不也是很好嗎!我問種樹的方法,得到瞭治民的方法。”我為這件事作傳把它作為官吏們的鑒戒。